2021-22 6A 何珮恩
平日猛烈的陽光今日卻份外溫柔,彷彿把我內心缺失的那部份徹底撫平,比從前更為堅固。我凝望着眼前被一縷暖黃映照的背影,視線瞬間變得模糊,並逐漸拉我墜入回憶的迷霧裏……
「哇哇哇」刺耳的哭喊聲在課室裏不斷迴盪着,眼前的小男孩向身邊的老師哭訴着我的「惡行」。我不忿地鼓起雙頰,堅持自己沒有做錯,一念倔強的模樣凌厲地指責着眼前滿臉淚水的男孩,「是他先動手打我的,我只是作出了反擊!」明明我才是被冤枉的那個人,即使雙眼泛紅,指甲彷彿嵌進掌肉裡,我也在強忍着淚水。我不要像那個滿臉淚水的人般狼狽,我不可以示弱!然而,在對方哭喊着的可憐模樣下,老師選擇了責罵我。
那時的我還不知道,在小孩的世界中,原來流下一滴淚水就可以得到憐憫和信任,可我一直認為自己沒有做錯,更想證明自己不是弱者,而堅持不流下一滴淚珠……
自此,在我成長的歲月裏,我一直都選擇在眾人面前裝作堅強,不論是老師、朋友、還是親人,我都不會示弱,並自以為那是唯一保護自己不被別人發現內心脆弱的方式。直到今天,我內心深處一直堅守的執念才逐一瓦解。
在一片靜謐之中,所有同學都在屏氣斂息、全神貫注地聆聽着老師口中朗讀的考試排名。正當我的名字在尾聲中緩緩讀出之際,身旁的同學無不以震驚的眼神看着我,一道道熾熱的目光彷彿使我身處在熔爐之中,令我難以喘息。霎時間,一道道談論聲此起彼伏地響起。「她怎麼會位居榜尾?」「她成績還比我低呢!」「她一定很傷心吧!」一句又一句的談論聲彷彿要把我淹沒在深不見底的大海之中。可是,我不可以哭!成績大跌毫無疑問地使我難過得窒息。那一瞬間從令人人崇拜的天堂跌至令人厭惡的地獄,更是把我這一個月以來不斷付出的努力畫上交叉,象徵着我的失敗。然而,這刻的我更不可以在眾人面前示弱,令自己脆弱的內心再承受一次暴擊。我裝着若無其事,不發一語地坐在課室的一隅,可我手中緊握的拳頭早已出賣了我的內心。
小息鐘聲剛響起,四周的同學立即向我奔來,想要安慰我。我強裝着堅強,向他們報以一個硬扯起嘴角的微笑,他們也信以為真,而我像逃亡般跑到洗手間以避開他們一句句牽引我情緒的安慰說話。我凝望着眼前鏡子中我眼角泛紅的模樣,連忙向臉上潑上冷水,那種如同冰刃刺入心臟的感覺更讓我痛心欲絕,卻又無從釋放。
我不記得我是如何捱過這一天的忍耐,只知道內心一直承受着的壓力,如沙漏般越積越多,一切的強忍也彷彿到了極點。
在我放學收拾書包之際,我發現有一盒牛奶放在抽屜,我連忙拿出來,手中的溫熱漸漸蔓延全身,如同一陣暖流溶化那根深埋在底的冰刃。帶有餘溫的牛奶盒上貼有一張便利貼:「我知道你很難過,想哭就哭吧!」那一刻,我的眼眶瞬間泛上淚水,而我脆弱不堪的內心彷彿被看穿了,同時也找到內心的後盾。那個讓我不需要裝作堅強的說話,那句明白我一直都在強忍淚水的說話,都讓我明白到哭也許不是弱者的「專屬」,而是「釋放」,又或是「解脫」。原來,有人知道自己內心的脆弱可以令一切如迷霧般無形的壓力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而我也不必再假裝堅強去為自己徒添內心的束縛。其實,向他人展示內心的脆弱,而不是默默承受一切,或許是給自己一個釋放壓力的機會,更可讓真正想安慰我的人向我伸出援手,而不是比我強扯出的笑容所拒絕,更令我陷入自己所造成的孤獨無助的深淵中,獨自承受痛苦。
眼前熟悉的背影站在校門外,模糊的視線也隨着一顆淚珠的掉落變得清明。我想……我找到便利貼的主人了。我揚起嘴角,散發出真摯的笑容,而不是假裝堅強扯出的笑容。他的一句說話,令我在迷霧之中尋得真正的自己,也教我學會展示內心的脆弱。原來,我從來也沒有掉進過深淵,只是我從未撥開過雲霧,才看不見雲霧背後的陽光……
人們往往害怕失去面子,而假裝堅強,生怕被人看穿內心的脆弱。然而,被別人看穿就一定是壞事嗎?寧願閉上眼雙眼,獨自承擔一切不可負荷的壓力便是好事嗎?若我們面對任何難關、痛苦,卻自以為堅強地獨自面對,其實它只會成為無形的壓力,依附在我們脆弱的心上。向他人展示內心的脆弱從來都不是示弱,而是向他人求助。若小時候的我流下了一滴淚水,那麼老師是否就會相信我?今天的我為了顏面而強忍淚水,不向任何人傾訴,終只導致內心越發脆弱。向信任的朋友展示自己脆弱的內心,在他們肩膀上痛哭一整天,抒發自己的難過,不在眾人面前假裝堅強,接受安慰我們的人所伸出的手,那絕不是示弱。
我們的生活中總是充斥着學業壓力、生活壓力、人際壓力,那麼我們何不向值得信任的人展示自己的內心,讓一縷陽光得以照進我們的迷霧之中呢?